《景公饮酒数日而乐》原文及翻译译文
《景公饮酒数日而乐》原文及翻译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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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景公饮酒数日而乐》原文及翻译译文
《景公饮酒数日而乐》原文及翻译晏子春秋
原文:
景公饮酒数日而乐,释衣冠,自鼓缶,谓左右曰:“仁人亦乐是乎?”梁丘据对曰:“仁人之耳目,亦犹人也,夫奚为独不乐此也?”公曰:“趣驾迎晏子。”
晏子朝服而至,受觞,再拜。公曰:“寡人甚乐此乐,欲与夫子共之,请去礼。”晏子对曰:“君之言过矣!群臣皆欲去礼以事君,婴恐君之不欲也,今齐国五尺之童子,力皆过婴,又能胜君,然而不敢乱者,畏礼义也。上若无礼,无以使其下;下若无礼,无以事其上。人之所以贵于禽兽者,以有礼也。婴闻之,人君无礼,无以临邦;大夫无礼,官吏不恭;父子无礼,其家必凶;兄弟无礼,不能久同。《诗》曰:‘人而无礼,胡不遄死?’故礼不可去也。”公曰:“寡人不敏,无良左右,淫蛊寡人,以至于此,请杀之。”晏子曰:“左右何罪?君若无礼,则好礼者去,无礼者至;君若好礼,则有礼者至,无礼者去。”公曰:“善。请易衣革冠,更受命。”晏子避走,立乎门外。
公令人粪洒改席,召晏子,衣冠以迎。晏子入门,三让,升阶,用三献礼焉,嗛酒尝膳,再拜,告餍而出。公下拜,送之门,反,命撤酒去乐,曰:“吾以彰晏子之教也。”
景公游于菑,闻晏子死,公乘侈舆服繁驵驱之。自以为迟,下车而趋;知不若车之速,则又乘。比至于国者,四下而趋,行哭而往。至,景公操玉加于晏子尸上而哭之,涕沾襟。
章子谏曰:“非礼也。”公曰:“安用礼乎?昔者吾与夫子游于公阜之上,一日而三不听寡人,今其孰能然乎!吾失夫子则亡,何礼之有?夫子日夜责寡人,不遗尺寸,寡人犹且淫佚而不收,怨罪重积于百姓。今天降祸于齐,不加于寡人,而加于夫子,齐国之社稷危矣,百姓将谁告夫。”免而哭,哀尽而去。
(取材于《晏子春秋》,有删改)
译文:
公连续多日饮酒,十分高兴,脱去衣帽,亲自击缶,对左右之人说:“仁人也以此为乐吗?”粱丘据回答说:“仁人的耳朵和眼睛跟(一般)人一样啊,为什么只有(他)不以此为乐呢?”景公说:“赶紧用车去接晏子。”
晏子身穿朝服来了,接受了酒杯拜了两拜。景公说:“我非常喜欢这样的快乐,想同先生一同享有,请不要讲究礼节了。”晏子回答说:“您的话不对啊!群臣都想不讲究礼节而事奉君王,我担心您不想要这样,现在齐国身高五尺的小孩子,力气都比我大,也比君王大,但(他们)不敢犯上作乱,(是因为)畏惧礼义啊。君王如果不讲礼义,就不能够领导他的臣子;臣下如果不讲礼义,就不能事奉他的国君。人之所以比禽兽高贵的原因,(是)因为(人)有礼义啊。我听说,君王没有礼义,就不能治理他的邦国;大夫没有礼义,官吏就不会恭敬;父子没有礼义,他的家一定不吉祥;兄弟没有礼义,就不能长期和睦。《诗经》说:“‘人如果不讲礼义,为什么不早点儿死掉!’所以,礼不能摒弃掉啊。”景公说:“我不聪明,身边不良的人,过分地蛊惑我,才到了这个地步,让我杀了他们。”晏子说:“身边的人有什么罪?您如果不讲礼义,那么爱好礼义的人就会离您而去,不讲礼义的人就会到来;您如果讲礼义,那么爱好礼义的人就会到来,不讲礼义的人就会离去。”景公说:“好。让我更换衣帽,再听听(先生的)教导。”晏子回避出去,站在门外。
景公让人清扫庭路,撤换酒席,召进晏子,穿戴得整整齐齐地迎接他。晏子进门,推让了三次,登上台阶,用献酒三次的礼节,含了一口酒,吃了一口菜,拜了两拜,说自己吃饱了就出去了。景公回礼,送到门口,返回,命令撤去酒席、停止奏乐,说:“我(要)以此来彰明晏子的教导。”
景公在菑游玩,听说晏子去世了,景公乘着白色壮马驾的快车一路赶去。自认为车太慢了,就下车急走,知道急走还是比不上乘车快,就又乘车。等到了都城后,就下车往前跑,一边哭一边(向前)去。到了之后,景公拿着玉器放在晏子尸体上哭悼他,眼泪沾湿了衣襟。
章子劝谏说:“(这样做)不合礼仪。”景公说:“哪里还用得着礼仪啊?从前我和先生(晏子)在公阜之上闲游,(先生)一天之中三次(对我劝谏)而不屈从于我(的意见),现在谁还能这样做啊!我失去先生就要完了,还有什么礼仪可讲?先生没日没夜地指摘我(的过失),一丝一毫也不遗漏,我还是过于放纵却不知收敛,使百姓深深地积聚了怨恨。现在上天降祸到齐国,不加罪于我,而加罪于先生,齐国的社稷很危险了,百姓将向谁请求呢!”(景公)摘下帽子放声痛哭,极尽哀痛之情后,方才离去。
《景公饮酒数日而乐》
2、《太史公自序》原文及翻译译文
《太史公自序》原文及翻译史记
《太史公自序》原文及译文
原文:
昔在颛顼,命南正重以司天,北正黎以司地。唐虞之际,绍重黎之後,使复典之,至于夏商,故重黎氏世序天地。其在周,程伯休甫其後也。当周宣王时,失其守而为司马氏。司马氏世典周史。惠襄之间,司马氏去周适晋。晋中军随会奔秦,而司马氏入少梁。
自司马氏去周适晋,分散,或在卫,或在赵,或在秦。其在卫者,相中山。在赵者,以传剑论显,蒯聩其後也。在秦者名错,与张仪争论,於是惠王使错将伐蜀,遂拔,因而守之。错孙靳,事武安君白起。而少梁更名曰夏阳。靳与武安君阬赵长平军,还而与之俱赐死杜邮,葬於华池。靳孙昌,昌为秦主铁官,当始皇之时。蒯聩玄孙昂为武信君将而徇朝歌。诸侯之相王,王昂於殷。汉之伐楚,昂归汉,以其地为河内郡。昌生无泽,无泽为汉巿长。无泽生喜,喜为五大夫,卒,皆葬高门。喜生谈,谈为太史公。
太史公学天官於唐都,受易於杨何,习道论於黄子。太史公仕於建元元封之间,愍学者之不达其意而师悖,乃论六家之要指曰:
易大传:“天下一致而百虑,同归而殊涂。”夫阴阳、儒、墨、名、法、道德,此务为治者也,直所从言之异路,有省不省耳。尝窃观阴阳之术,大祥而众忌讳,使人拘而多所畏;然其序四时之大顺,不可失也。儒者博而寡要,劳而少功,是以其事难尽从;然其序君臣父子之礼,列夫妇长幼之别,不可易也。墨者俭而难遵,是以其事不可遍循;然其彊本节用,不可废也。法家严而少恩;然其正君臣上下之分,不可改矣。名家使人俭而善失真;然其正名实,不可不察也。道家使人精神专一,动合无形,赡足万物。其为术也,因阴阳之大顺,采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与时迁移,应物变化,立俗施事,无所不宜,指约而易操,事少而功多。儒者则不然。以为人主天下之仪表也,主倡而臣和,主先而臣随。如此则主劳而臣逸。至於大道之要,去健羡,绌聪明,释此而任术。夫神大用则竭,形大劳则敝。形神骚动,欲与天地长久,非所闻也。
夫阴阳四时、八位、十二度、二十四节各有教令,顺之者昌,逆之者不死则亡,未必然也,故曰“使人拘而多畏”。夫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此天道之大经也,弗顺则无以为天下纲纪,故曰“四时之大顺,不可失也”。
夫儒者以六为法。六经传以千万数,累世不能通其学,当年不能究其礼,故曰“博而寡要,劳而少功”。若夫列君臣父子之礼,序夫妇长幼之别,虽百家弗能易也。
墨者亦尚尧舜道,言其德行曰:“堂高三尺,土阶三等,茅茨不翦,采椽不刮。食土簋,啜土刑,粝粱之食,藜霍之羹。夏日葛衣,冬日鹿裘。”其送死,桐棺三寸,举音不尽其哀。教丧礼,必以此为万民之率。使天下法若此,则尊卑无别也。夫世异时移,事业不必同,故曰“俭而难遵”。要曰彊本节用,则人给家足之道也。此墨子之所长,虽百长弗能废也。
法家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於法,则亲亲尊尊之恩绝矣。可以行一时之计,而不可长用也,故曰“严而少恩”。若尊主卑臣,明分职不得相逾越,虽百家弗能改也。
名家苛察缴绕,使人不得反其意,专决於名而失人情,故曰“使人俭而善失真”。若夫控名责实,参伍不失,此不可不察也。
道家无为,又曰无不为,其实易行,其辞难知。其术以虚无为本,以因循为用。无成埶,无常形,故能究万物之情。不为物先,不为物後,故能为万物主。有法无法,因时为业;有度无度,因物与合。故曰“圣人不朽,时变是守。虚者道之常也,因者君之纲”也。群臣并至,使各自明也。其实中其声者谓之端,实不中其声者谓之窾。窾言不听,奸乃不生,贤不肖自分,白黑乃形。在所欲用耳,何事不成。乃合大道,混混冥冥。光翟天下,复反无名。凡人所生者神也,所讬者形也。神大用则竭,形大劳则敝,形神离则死。死者不可复生,离者不可复反,故圣人重之。由是观之,神者生之本也,形者生之具也。不先定其神,而曰“我有以治天下”,何由哉?
太史公既掌天官,不治民。有子曰迁。
迁生龙门,耕牧河山之阳。年十岁则诵古文。二十而南游江、淮,上会稽,探禹穴,闚九疑,浮於沅、湘;北涉汶、泗,讲业齐、鲁之都,观孔子之遗风,乡射邹、峄;戹困鄱、薛、彭城,过梁、楚以归。於是迁仕为郎中,奉使西征巴、蜀以南,南略邛、笮、昆明,还报命。
是岁天子始建汉家之封,而太史公留滞周南,不得与从事,故发愤且卒。而子迁适使反,见父於河洛之间。太史公执迁手而泣曰:“余先周室之太史也。自上世尝显功名於虞夏,典天官事。後世中衰,绝於予乎?汝复为太史,则续吾祖矣。今天子接千岁之统,封泰山,而余不得从行,是命也夫,命也夫!余死,汝必为太史;为太史,无忘吾所欲论著矣。且夫孝始於事亲,中於事君,终於立身。扬名於後世,以显父母,此孝之大者。夫天下称诵周公,言其能论歌文武之德,宣周邵之风,达太王王季之思虑,爰及公刘,以尊后稷也。幽厉之後,王道缺,礼乐衰,孔子脩旧起废,论诗书,作春秋,则学者至今则之。自获麟以来四百有馀岁,而诸侯相兼,史记放绝。今汉兴,海内一统,明主贤君忠臣死义之士,余为太史而弗论载,废天下之史文,余甚惧焉,汝其念哉!”迁俯首流涕曰:“小子不敏,请悉论先人所次旧闻,弗敢阙。”
卒三岁而迁为太史令,䌷史记石室金匮之书。五年而当太初元年,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天历始改,建於明堂,诸神受纪。
太史公曰:“先人有言:‘自周公卒五百岁而有孔子。孔子卒後至於今五百岁,有能绍明世,正易传,继春秋,本诗书礼乐之际?’意在斯乎!意在斯乎!小子何敢让焉。”
上大夫壶遂曰:“昔孔子何为而作春秋哉?”太史公曰:“余闻董生曰:‘周道衰废,孔子为鲁司寇,诸侯害之,大夫壅之。孔子知言之不用,道之不行也,是非二百四十二年之中,以为天下仪表,贬天子,退诸侯,讨大夫,以达王事而已矣。’子曰:‘我欲载之空言,不如见之於行事之深切著明也。’夫春秋,上明三王之道,下辨人事之纪,别嫌疑,明是非,定犹豫,善善恶恶,贤贤贱不肖,存亡国,继绝世,补敝起废,王道之大者也。易著天地阴阳四时五行,故长於变;礼经纪人伦,故长於行;__先王之事,故长於政;诗记山川溪谷禽兽草木牝牡雌雄,故长於风;乐乐所以立,故长於和;春秋辩是非,故长於治人。是故礼以节人,乐以发和,书以道事,诗以达意,易以道化,春秋以道义。拨乱世反之正,莫近於春秋。春秋文成数万,其指数千。万物之散聚皆在春秋。春秋之中,弑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胜数。察其所以,皆失其本已。故易曰‘失之豪釐,差以千里’。故曰‘臣弑君,子弑父,非一旦一夕之故也,其渐久矣’。故有国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前有谗而弗见,後有贼而不知。为人臣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守经事而不知其宜,遭变事而不知其权。为人君父而不通於春秋之义者,必蒙首恶之名。为人臣子而不通於春秋之义者,必陷篡弑之诛,死罪之名。其实皆以为善,为之不知其义,被之空言而不敢辞。夫不通礼义之旨,至於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夫君不君则犯,臣不臣则诛,父不父则无道,子不子则不孝。此四行者,天下之大过也。以天下之大过予之,则受而弗敢辞。故春秋者,礼义之大宗也。夫礼禁未然之前,法施已然之後;法之所为用者易见,而礼之所为禁者难知。”
壶遂曰:“孔子之时,上无明君,下不得任用,故作春秋,垂空文以断礼义,当一王之法。今夫子上遇明天子,下得守职,万事既具,咸各序其宜,夫子所论,欲以何明?”
太史公曰:“唯唯,否否,不然。余闻之先人曰:‘伏羲至纯厚,作易八卦。尧舜之盛,尚书载之,礼乐作焉。汤武之隆,诗人歌之。春秋采善贬恶,推三代之德,襃周室,非独刺讥而已也。’汉兴以来,至明天子,获符瑞,封禅,改正朔,易服色,受命於穆清,泽流罔极,海外殊俗,重译款塞,请来献见者,不可胜道。臣下百官力诵圣德,犹不能宣尽其意。且士贤能而不用,有国者之耻;主上明圣而德不布闻,有司之过也。且余尝掌其官,废明圣盛德不载,灭功臣世家贤大夫之业不述,堕先人所言,罪莫大焉。余所谓述故事,整齐其世传,非所谓作也,而君比之於春秋,谬矣。”
於是论次其文。七年而太史公遭李陵之祸,幽於缧绁。乃喟然而叹曰:“是余之罪也夫!是余之罪也夫!身毁不用矣。”退而深惟曰:“夫诗书隐约者,欲遂其志之思也。昔西伯拘羑里,演周易;孔子戹陈蔡,作春秋;屈原放逐,著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而论兵法;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贤圣发愤之所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也,故述往事,思来者。”於是卒述陶唐以来,至于麟止,自黄帝始。
维昔黄帝,法天则地,四圣遵序,各成法度;唐尧逊位,虞舜不台;厥美帝功,万世载之。作五帝本纪第一。
维禹之功,九州攸同,光唐虞际,德流苗裔;夏桀淫骄,乃放鸣条。作夏本纪第二。
维契作商,爰及成汤;太甲居桐,德盛阿衡;武丁得说,乃称高宗;帝辛湛湎,诸侯不享。作殷本纪第三。
维弃作稷,德盛西伯;武王牧野,实抚天下;幽厉昏乱,既丧酆镐;陵迟至赧;洛邑不祀。作周本纪第四。
维秦之先,伯翳佐禹;穆公思义,悼豪之旅;以人为殉,诗歌黄鸟;昭襄业帝。作秦本纪第五。
始皇既立,并兼六国,销锋铸鐻,维偃干革,尊号称帝,矜武任力;二世受运,子婴降虏。作始皇本纪第六。
秦失其道,豪桀并扰;项梁业之,子羽接之;杀庆救赵,诸侯立之;诛婴背怀,天下非之。作项羽本纪第七。
子羽暴虐,汉行功德;愤发蜀汉,还定三秦;诛籍业帝,天下惟宁,改制易俗。作高祖本纪第八。
惠之早霣,诸吕不台;崇彊禄、产,诸侯谋之;杀隐幽友,大臣洞疑,遂及宗祸。作吕太后本纪第九。
汉既初兴,继嗣不明,迎王践祚,天下归心;蠲除肉刑,开通关梁,广恩博施,厥称太宗。作孝文本纪第十。
诸侯骄恣,吴首为乱,京师行诛,七国伏辜,天下翕然,大安殷富。作孝景本纪第十一。
汉兴五世,隆在建元,外攘夷狄,内脩法度,封禅,改正朔,易服色。作今上本纪第十二。
维三代尚矣,年纪不可考,盖取之谱牒旧闻,本于兹,於是略推,作三代世表第一。
幽厉之後,周室衰微,诸侯专政,春秋有所不纪;而谱牒经略,五霸更盛衰,欲睹周世相先後之意,作十二诸侯年表第二。
春秋之後,陪臣秉政,彊国相王;以至于秦,卒并诸夏,灭封地,擅其号。作六国年表第三。
秦既暴虐,楚人发难,项氏遂乱,汉乃扶义征伐;八年之间,天下三嬗,事繁变众,故详著秦楚之际月表第四。
汉兴已来,至于太初百年,诸侯废立分削,谱纪不明,有司靡踵,彊弱之原云以世。作汉兴已来诸侯年表第五。
维高祖元功,辅臣股肱,剖符而爵,泽流苗裔,忘其昭穆,或杀身陨国。作高祖功臣侯者年表第六。
惠景之间,维申功臣宗属爵邑,作惠景间侯者年表第七。
北讨彊胡,南诛劲越,征伐夷蛮,武功爰列。作建元以来侯者年表第八。
诸侯既彊,七国为从,子弟众多,无爵封邑,推恩行义,其埶销弱,德归京师。作王子侯者年表第九。
国有贤相良将,民之师表也。维见汉兴以来将相名臣年表,贤者记其治,不贤者彰其事。作汉兴以来将相名臣年表第十。
维三代之礼,所损益各殊务,然要以近性情,通王道,故礼因人质为之节文,略协古今之变。作礼书第一。
乐者,所以移风易俗也。自雅颂声兴,则已好郑卫之音,郑卫之音所从来久矣。人情之所感,远俗则怀。比乐书以述来古,作乐书第二。
非兵不彊,非德不昌,黄帝、汤、武以兴,桀、纣、二世以崩,可不慎欤?司马法所从来尚矣,太公、孙、吴、王子能绍而明之,切近世,极人变。作律书第三。
律居阴而治阳,历居阳而治阴,律历更相治,间不容翲忽。五家之文怫异,维太初之元论。作历书第四。
星气之书,多杂禨祥,不经;推其文,考其应,不殊。比集论其行事,验于轨度以次,作天官书第五。
受命而王,封禅之符罕用,用则万灵罔不禋祀。追本诸神名山大川礼,作封禅书第六。
维禹浚川,九州攸宁;爰及宣防,决渎通沟。作河渠书第七。
维币之行,以通农商;其极则玩巧,并兼兹殖,争於机利,去本趋末。作平准书以观事变,第八。
太伯避历,江蛮是适;文武攸兴,古公王迹。阖庐弑僚,宾服荆楚;夫差克齐,子胥鸱夷;信嚭亲越,吴国既灭。嘉伯之让,作吴世家第一。
申、吕肖矣,尚父侧微,卒归西伯,文武是师;功冠群公,缪权于幽;番番黄发,爰飨营丘。不背柯盟,桓公以昌,九合诸侯,霸功显彰。田阚争宠,姜姓解亡。嘉父之谋,作齐太公世家第二。
依之违之,周公绥之;愤发文德,天下和之;辅翼成王,诸侯宗周。隐桓之际,是独何哉?三桓争彊,鲁乃不昌。嘉旦金縢,作周公世家第三。
武王克纣,天下未协而崩。成王既幼,管蔡疑之,淮夷叛之,於是召公率德,安集王室,以宁东土。燕之禅,乃成祸乱。嘉甘棠之诗,作燕世家第四。
管蔡相武庚,将宁旧商;及旦摄政,二叔不飨;杀鲜放度,周公为盟;大任十子,周以宗彊。嘉仲悔过,作管蔡世家第五。
王後不绝,舜禹是说;维德休明,苗裔蒙烈。百世享祀,爰周陈杞,楚实灭之。齐田既起,舜何人哉?作陈杞世家第六。
收殷馀民,叔封始邑,申以商乱,酒材是告,及朔之生,卫顷不宁;南子恶蒯聩,子父易名。周德卑微,战国既彊,卫以小弱,角独後亡。喜彼康诰,作卫世家第七。
嗟箕子乎!嗟箕子乎!正言不用,乃反为奴。武庚既死,周封微子。襄公伤於泓,君子孰称。景公谦德,荧惑退行。剔成暴虐,宋乃灭亡。喜微子问太师,作宋世家第八。
武王既崩,叔虞邑唐。君子讥名,卒灭武公。骊姬之爱,乱者五世;重耳不得意,乃能成霸。六卿专权,晋国以秏。嘉文公锡珪鬯,作晋世家第九。
重黎业之,吴回接之;殷之季世,粥子牒之。周用熊绎,熊渠是续。庄王之贤,乃复国陈;既赦郑伯,班师华元。怀王客死,兰咎屈原;好谀信谗,楚并於秦。嘉庄王之义,作楚世家第十。
少康之子,实宾南海,文身断发,鼋鳝与处,既守封禺,奉禹之祀。句践困彼,乃用种、蠡。嘉句践夷蛮能脩其德,灭彊吴以尊周室,作越王句践世家第十一。桓公之东,太史是庸。及侵周禾,王人是议。祭仲要盟,郑久不昌。子产之仁,绍世称贤。三晋侵伐,郑纳於韩。嘉厉公纳惠王,作郑世家第十二。
维骥騄耳,乃章造父。赵夙事献,衰续厥绪。佐文尊王,卒为晋辅。襄子困辱,乃禽智伯。主父生缚,饿死探爵。王迁辟淫,良将是斥。嘉鞅讨周乱,作赵世家第十三。
毕万爵魏,卜人知之。及绛戮干,戎翟和之。文侯慕义,子夏师之。惠王自矜,齐秦攻之。既疑信陵,诸侯罢之。卒亡大梁,王假厮之。嘉武佐晋文申霸道,作魏世家第十四。
韩厥阴德,赵武攸兴。绍绝立废,晋人宗之。昭侯显列,申子庸之。疑非不信,秦人袭之。嘉厥辅晋匡周天子之赋,作韩世家第十五。
完子避难,适齐为援,阴施五世,齐人歌之。成子得政,田和为侯。王建动心,乃迁于共。嘉威、宣能拨浊世而独宗周,作田敬仲完世家第十六。
周室既衰,诸侯恣行。仲尼悼礼废乐崩,追脩经术,以达王道,匡乱世反之於正,见其文辞,为天下制仪法,垂六之统纪於後世。作孔子世家第十七。
桀、纣失其道而汤、武作,周失其道而春秋作。秦失其政,而陈涉发迹,诸侯作难,风起云蒸,卒亡秦族。天下之端,自涉发难。作陈涉世家第十八。
成皋之台,薄氏始基。诎意适代,厥崇诸窦。栗姬偩贵,王氏乃遂。陈后太骄,卒尊子夫。嘉夫德若斯,作外戚世家十九。
汉既谲谋,禽信於陈;越荆剽轻,乃封弟交为楚王,爰都彭城,以彊淮泗,为汉宗籓。戊溺於邪,礼复绍之。嘉游辅祖,作楚元王世家二十。
维祖师旅,刘贾是与;为布所袭,丧其荆、吴。营陵激吕,乃王琅邪;怵午信齐,往而不归,遂西入关,遭立孝文,获复王燕。天下未集,贾、泽以族,为汉籓辅。作荆燕世家第二十一。
天下已平,亲属既寡;悼惠先壮,实镇东土。哀王擅兴,发怒诸吕,驷钧暴戾,京师弗许。厉之内淫,祸成主父。嘉肥股肱,作齐悼惠王世家第二十二。
楚人围我荥阳,相守三年;萧何填抚山西,推计踵兵,给粮食不绝,使百姓爱汉,不乐为楚。作萧相国世家第二十三。
与信定魏,破赵拔齐,遂弱楚人。续何相国,不变不革,黎庶攸宁。嘉参不伐功矜能,作曹相国世家第二十四。
运筹帷幄之中,制胜於无形,子房计谋其事,无知名,无勇功,图难於易,为大於细。作留侯世家第二十五。
六奇既用,诸侯宾从於汉;吕氏之事,平为本谋,终安宗庙,定社稷。作陈丞相世家第二十六。
诸吕为从,谋弱京师,而勃反经合於权;吴楚之兵,亚夫驻於昌邑,以戹齐赵,而出委以梁。作绛侯世家第二十七。
七国叛逆,蕃屏京师,唯梁为扞;偩爱矜功,几获于祸。嘉其能距吴楚,作梁孝王世家第二十八。
五宗既王,亲属洽和,诸侯大小为籓,爰得其宜,僭拟之事稍衰贬矣。作五宗世家第二十九。
三子之王,文辞可观。作三王世家第三十。
末世争利,维彼奔义;让国饿死,天下称之。作伯夷列传第一。
晏子俭矣,夷吾则奢;齐桓以霸,景公以治。作管晏列传第二。
李耳无为自化,清净自正;韩非揣事情,循埶理。作老子韩非列传第三。
自古王者而有司马法,穰苴能申明之。作司马穰苴列传第四。
非信廉仁勇不能传兵论剑,与道同符,内可以治身,外可以应变,君子比德焉。作孙子吴起列传第五。
维建遇谗,爰及子奢,尚既匡父,伍员奔吴。作伍子胥列传第六。
孔氏述文,弟子兴业,咸为师傅,崇仁厉义。作仲尼弟子列传第七。
鞅去卫适秦,能明其术,彊霸孝公,後世遵其法。作商君列传第八。
天下患衡秦毋餍,而苏子能存诸侯,约从以抑贪彊。作苏秦列传第九。
六国既从亲,而张仪能明其说,复散解诸侯。作张仪列传第十。
秦所以东攘雄诸侯,樗里、甘茂之策。作樗里甘茂列传第十一。
苞河山,围大梁,使诸侯敛手而事秦者,魏厓之功。作穰侯列传第十二。
南拔鄢郢,北摧长平,遂围邯郸,武安为率;破荆灭赵,王翦之计。作白起王翦列传第十三。
猎儒墨之遗文,明礼义之统纪,绝惠王利端,列往世兴衰。作孟子荀卿列传第十四。
好客喜士,士归于薛,为齐扞楚魏。作孟尝君列传第十五。
争冯亭以权,如楚以救邯郸之围,使其君复称於诸侯。作平原君虞卿列传第十六。
能以富贵下贫贱,贤能诎於不肖,唯信陵君为能行之。作魏公子列传第十七。
以身徇君,遂脱彊秦,使驰说之士南乡走楚者,黄歇之义。作春申君列传第十八。
能忍卼於魏齐,而信威於彊秦,推贤让位,二子有之。作范睢蔡泽列传第十九。
率行其谋,连五国兵,为弱燕报彊齐之雠,雪其先君之耻。作乐毅列传第二十。
能信意彊秦,而屈体廉子,用徇其君,俱重於诸侯。作廉颇蔺相如列传第二十一。
湣王既失临淄而奔莒,唯田单用即墨破走骑劫,遂存齐社稷。作田单列传第二十二。
能设诡说解患於围城,轻爵禄,乐肆志。作鲁仲连邹阳列传第二十三。
作辞以讽谏,连类以争义,离骚有之。作屈原贾生列传第二十四。
结子楚亲,使诸侯之士斐然争入事秦。作吕不韦列传第二十五。
曹子匕首,鲁获其田,齐明其信;豫让义不为二心。作刺客列传第二十六。
能明其画,因时推秦,遂得意於海内,斯为谋首。作李斯列传第二十七。
为秦开地益众,北靡匈奴,据河为塞,因山为固,建榆中。作蒙恬列传第二十八。
填赵塞常山以广河内,弱楚权,明汉王之信於天下。作张耳陈馀列传第二十九。
收西河、上党之兵,从至彭城;越之侵掠梁地以苦项羽。作魏豹彭越列传第三十。
以淮南叛楚归汉,汉用得大司马殷,卒破子羽于垓下。作黥布列传第三十一。
楚人迫我京索,而信拔魏赵,定燕齐,使汉三分天下有其二,以灭项籍。作淮阴侯列传第三十二。
楚汉相距巩洛,而韩信为填颍川,卢绾绝籍粮饷。作韩信卢绾列传第三十三。
诸侯畔项王,唯齐连子羽城阳,汉得以间遂入彭城。作田儋列传第三十四。
攻城野战,获功归报,哙、商有力焉,非独鞭策,又与之脱难。作樊郦列传第三十五。
汉既初定,文理未明,苍为主计,整齐度量,序律历。作张丞相列传第三十六。
结言通使,约怀诸侯;诸侯咸亲,归汉为籓辅。作郦生陆贾列传第三十七。
欲详知秦楚之事,维周緤常从高祖,平定诸侯。作傅靳蒯成列传第三十八。
徙彊族,都关中,和约匈奴;明朝廷礼,次宗庙仪法。作刘敬叔孙通列传第三十九。
能摧刚作柔,卒为列臣;栾公不劫於埶而倍死。作季布栾布列传第四十。
敢犯颜色以达主义,不顾其身,为国家树长画。作袁盎朝错列传第四十一。
守法不失大理,言古贤人,增主之明。作张释之冯唐列传第四十二。
敦厚慈孝,讷於言,敏於行,务在鞠躬,君子长者。作万石张叔列传第四十三。
守节切直,义足以言廉,行足以厉贤,任重权不可以非理挠。作田叔列传第四十四。
扁鹊言医,为方者宗,守数精明;後世序,弗能易也,而仓公可谓近之矣。作扁鹊仓公列传第四十五。
维仲之省,厥濞王吴,遭汉初定,以填抚江淮之间。作吴王濞列传第四十六。
吴楚为乱,宗属唯婴贤而喜士,士乡之,率师抗山东荥阳。作魏其武安列传第四十七。
智足以应近世之变,宽足用得人。作韩长孺列传第四十八。
勇於当敌,仁爱士卒,号令不烦,师徒乡之。作李将军列传第四十九。
自三代以来,匈奴常为中国患害;欲知彊弱之时,设备征讨,作匈奴列传第五十。
直曲塞,广河南,破祁连,通西国,靡北胡。作卫将军骠骑列传第五十一。
大臣宗室以侈靡相高,唯弘用节衣食为百吏先。作平津侯列传第五十二。
汉既平中国,而佗能集杨越以保南籓,纳贡职。作南越列传第五十三。
吴之叛逆,瓯人斩濞,葆守封禺为臣。作东越列传第五十四。
燕丹散乱辽间,满收其亡民,厥聚海东,以集真籓,葆塞为外臣。作朝鲜列传第五十五。
唐蒙使略通夜郎,而邛笮之君请为内臣受吏。作西南夷列传第五十六。
子虚之事,大人赋说,靡丽多夸,然其指风谏,归於无为。作司马相如列传第五十七。
黥布叛逆,子长国之,以填江淮之南,安剽楚庶民。作淮南衡山列传第五十八。
奉法循理之吏,不伐功矜能,百姓无称,亦无过行。作循吏列传第五十九。
正衣冠立於朝廷,而群臣莫敢言浮说,长孺矜焉;好荐人,称长者,壮有溉。作汲郑列传第六十。
自孔子卒,京师莫崇庠序,唯建元元狩之间,文辞粲如也。作儒林列传第六十一。
民倍本多巧,奸轨弄法,善人不能化,唯一切严削为能齐之。作酷吏列传第六十二。
汉既通使大夏,而西极远蛮,引领内乡,欲观中国。作大宛列传第六十三。
救人於戹,振人不赡,仁者有乎;不既信,不倍言,义者有取焉。作游侠列传第六十四。
夫事人君能说主耳目,和主颜色,而获亲近,非独色爱,能亦各有所长。作佞幸列传第六十五。
不流世俗,不争埶利,上下无所凝滞,人莫之害,以道之用。作滑稽列传第六十六。
齐、楚、秦、赵为日者,各有俗所用。欲循观其大旨,作日者列传第六十七。
三王不同龟,四夷各异卜,然各以决吉凶。略闚其要,作龟策列传第六十八。
布衣匹夫之人,不害於政,不妨百姓,取与以时而息财富,智者有采焉。作货殖列传第六十九。
维我汉继五帝末流,接三代业。周道废,秦拨去古文,焚灭诗书,故明堂石室金匮玉版图籍散乱。於是汉兴,萧何次律令,韩信申军法,张苍为章程,叔孙通定礼仪,则文学彬彬稍进,诗书往往间出矣。自曹参荐盖公言黄老,而贾生、晁错明申、商,公孙弘以儒显,百年之间,天下遗文古事靡不毕集太史公。太史公仍父子相续纂其职。曰:“於戏!余维先人尝掌斯事,显於唐虞,至于周,复典之,故司马氏世主天官。至於余乎,钦念哉!钦念哉!”罔罗天下放失旧闻,王迹所兴,原始察终,见盛观衰,论考之行事,略推三代,录秦汉,上记轩辕,下至于兹,著十二本纪,既科条之矣。并时异世,年差不明,作十表。礼乐损益,律历改易,兵权山川鬼神,天人之际,承敝通变,作八书。二十八宿环北辰,三十辐共一毂,运行无穷,辅拂股肱之臣配焉,忠信行道,以奉主上,作三十世家。扶义俶傥,不令己失时,立功名於天下,作七十列传。凡百三十篇,五十二万六千五百字,为太史公书。序略,以拾遗补,成一家之言,厥协六经异传,整齐百家杂语,藏之名山,副在京师,俟後世圣人君子。第七十。
太史公曰:余述历黄帝以来至太初而讫,百三十篇。
太史良才,寔纂先德。周游历览,东西南北。事覈词简,是称实录。报任投书,申李下狱。惜哉残缺,非才妄续!
译文(部分):从前颛顼(zhuānxū专须)统治天下时,任命南正重掌管天文,北正黎掌管地理。唐虞之际,又让重、黎的后代继续掌管天文、地理,直到夏商时期,所以,重黎氏世代掌管天文地理。周朝时候,程林休甫就是他们的后裔。当周宣王时,重黎氏因失去官守而成为司马氏。司马氏世代掌管周史。周惠王和周襄王统治时期,司马迁离开周都,到了晋国。后来,晋国中军元帅随会逃奔秦国,司马氏也迁居少梁。
自从司马氏离周到晋之后,族人分散各地,有的在卫国,有的在赵国,有的在秦国。在卫国的,做了中山国的相。在赵国的,以传授剑术理论而显扬于世,蒯聩(kuǎikuì㧟愧)就是他们的后代。在秦国的名叫司马错,曾与张仪发生争论,于是秦惠王派司马错率军攻打蜀国,攻取后,又让他做了蜀地郡守。司马错之孙司马靳,奉事武安君白起。而少梁已更名为夏阳。司马靳与武安君坑杀赵国长平军,回来后与武安君一起被赐死于杜邮,埋葬在华池。司马靳之孙司马昌,是秦国主管冶铸铁器的官员,生活在秦始皇时代。蒯聩玄孙司马昂(áng昂),曾为武安君部将并带兵攻占朝歌。诸侯争相为王时,司马昂在殷地称王。汉王刘邦攻打楚霸王项羽之际,司马昂归降汉王,汉以殷地为河内郡。司马昌生司马无泽,司马无泽担任汉朝市长之职。无泽生司马喜,司马喜封爵五大夫,死后都埋葬在高门。司马喜生司马谈,司马谈做了太史公。
太史公从师唐都学习天文,从师杨何学习《易经》,从师黄子学习道家理论。太史公在建元至元封年间做官,他忧虑学者不能通晓各学派的要义而所学悖谬,于是论述阴阳、儒、墨、名、法和道德六家的要旨说:
《周易·系辞传》说:“天下人追求相同,而具体谋虑却多种多样;达到的目的相同,而采取的途径却不一样。”阴阳家、儒家、墨家、名家、法家和道家都是致力于如何达到太平治世的学派,只是他们所遵循依从的学说不是一个路子,有的显明,有的不显明罢了。我曾经在私下里研究过阴阳之术,发现它注重吉凶祸福的预兆,禁忌避讳很多,使人受到束缚并多有所畏惧,但阴阳家关于一年四季运行顺序的道理,是不可丢弃的。儒家学说广博但殊少抓住要领,花费了气力却很少功效,因此该学派的主张难以完全遵从;然而它所序列君臣父子之礼,夫妇长幼之别则是不可改变的。墨家俭啬而难以依遵,因此该派的主张不能全部遵循,但它关于强本节用的主张,则是不可废弃的。法家主张严刑峻法却刻薄寡恩,但它辨正君臣上下名分的主张,则是不可更改的。名家使人受约束而容易失去真实性;但它辩正名与实的关系,则是不能不认真察考的。道家使人精神专一,行动合乎无形之“道”,使万物丰足。道家之术是依据阴阳家关于四时运行顺序之说,吸收儒墨两家之长,撮取名、法两家之精要,随着时势的发展而发展,顺应事物的变化,树立良好风俗,应用于人事,无不适宜,意旨简约扼要而容易掌握,用力少而功效多。儒家则不是这样。他们认为君主是天下人的表率,君主倡导,臣下应和,君主先行,臣下随从。这样一来,君主劳累而臣下却得安逸。至于大道的要旨,是舍弃刚强与贪欲,去掉聪明智慧,将这些放置一边而用智术治理天下。精神过度使用就会衰竭,身体过度劳累就会疲惫,身体和精神受到扰乱,不得安宁,却想要与天地共长久,则是从未听说过的事。
阴阳家认为四时、八位、十二度和二十四节气各有一套宜、忌规定,顺应它就会昌盛,违背它不死则亡。这未必是对的,所以说阴阳家“使人受束缚而多所畏惧”。春生、夏长、秋收、冬藏,这是自然界的重要规律,不顺应它就无法制定天下纲纪,所以说“四时的运行是不能舍弃的”。
儒家以《诗》、《书》、《易》、《礼》、《春秋》、《乐》等《六艺》为法式,而《六艺》的本文和释传以千万计,几代相继不能弄通其学问,有生之年不能穷究其礼仪,所以说儒家“学说广博但殊少抓住要领,花费了力气却很少功效”。至于序列君臣父子之礼,夫妇长幼之别,即使百家之说也是不能改变它的。
墨家也崇尚尧舜之道,谈论他们的品德行为说:“堂口三尺高,堂下土阶只有三层,用茅草搭盖屋顶而不加修剪,用栎木做椽子而不经刮削。用陶簋吃饭,用陶铏喝汤,吃的是糙米粗饭和藜藿做的野菜羹。夏天穿葛布衣,冬天穿鹿皮裘”。墨家为死者送葬只做一副厚仅三寸的桐木棺材,送葬者恸哭而不能尽诉其哀痛。教民丧礼,必须以此为万民的统一标准。假使天下都照此法去做。那贵贱尊卑就没有区别了。世代不同,时势变化,人们所做的事业不一定相同,所以说墨家“俭啬而难以遵从。”墨家学说的要旨强本节用,则是人人丰足,家家富裕之道。这是墨子学说的长处,即使百家学说也是不能废弃它的。
法家不区别亲疏远近,不区分贵贱尊卑,一律依据法令来决断,那么亲亲属、尊长上的恩爱关系就断绝了。这些可作为一时之计来施行,却不可长用,所以说法家“严酷而刻薄寡恩”。至于说到法家使君主尊贵,使臣下卑下,使上下名分、职分明确,不得相互逾越的主张,即使百家之说也是不能更改的。
名家刻细烦琐,纠缠不清,使人不能反求其意,一切决取于概念名称却失弃了一般常理,所以说它“使人受约束而容易丧失真实性”。至于循名责实,要求名称与实际进行比较验证,这是不可不予以认真考察的。
道家讲“无为”,又说“无不为”,其实际主张容易施行,其文辞则幽深微妙,难以明白通晓。其学说以虚无为理论基础,以顺应自然为实用原则。道家认为事物没有既成不变之势,没有常存不变之形,所以能够探求万物的情理。不做超越物情的事,也不做落后物情的事,所以能够成为万物的主宰。有法而不任法以为法,要顺应时势以成其业;有度而不恃度以为度,要根据万物之形各成其度而与之相合。所以说“圣人的思想和业绩之所以不可磨灭,就在于能够顺应时势的变化。虚无是道的永恒规律,顺天应人是国君治国理民的纲要”。群臣一齐来到面前,君主应让他们各自明确自己的职分。其实际情况符合其言论名声者,叫做“端”;实际情况不符合其言论声名者,叫做“窾”。不听信“窾言”即空话,奸邪就不会产生,贤与不肖自然分清,黑白也就分明。问题在于想不想运用,只要肯运用,什么事办不成呢。这样才会合乎大道,一派混混冥冥的境界。光辉照耀天下,重又返归于无名。大凡人活着是因为有精神,而精神又寄托于形体。精神过度使用就会衰竭,形体过度劳累就会疲惫,形、神分离就会死亡。死去的人不能复生,神、形分离便不能重新结合在一起,所以圣人重视这个问题。由此看来,精神是人生命的根本,形体是生命的依托。不先安定自己的精神和身体,却侈谈“我有办法治理天下”,凭借的又是什么呢?
太史公职掌天文,不管民事。太史公有子名迁。
司马迁生于龙门,在黄河之北、龙门山之南过着耕种畜牧生活。年仅十岁便已习诵古文。二十岁开始南游江、淮地区,登会稽山,探察禹穴,观览九疑山,泛舟于沅水湘水之上;北渡汶水、泗水,在齐、鲁两地的都会研讨学问,考察孔子的遗风,在邹县、峄山行乡射之礼;困厄于鄱、薛、彭城,经过梁、楚之地回到家乡。于是司马迁出仕为郎中,奉命出使西征巴蜀以南,往南经略邛、笮、昆明,归来向朝廷复命。
这一年,天子开始举行汉朝的封禅典礼,而太史公被滞留在周南,不能参与其事,所以心中愤懑,致病将死。其子司马迁适逢出使归来,在黄河、洛水之间拜见了父亲。太史公握着司马迁的手哭着说:“我们的先祖是周朝的太史。远在上古虞夏之世便显扬功名,职掌天文之事。后世衰落,今天会断绝在我手里吗?你继做太史,就会接续我们祖先的事业了。现在天子继承汉朝千年一统的大业,在泰山举行封禅典礼,而我不能随行,这是命啊,是命啊!我死之后,你必定要做太史;做了太史,不要忘记我想要撰写的著述啊。再说孝道始于奉养双亲,进而侍奉君主,最终在于立身扬名。扬名后世来显耀父母,这是最大的孝道。天下称道歌诵周公,说他能够论述歌颂文王、武王的功德,宣扬周、邵的风尚,通晓太王、王季的思虑,乃至于公刘的功业,并尊崇始祖后稷。周幽王、厉王以后,王道衰败,礼乐衰颓,孔子研究整理旧有的典籍,修复振兴被废弃破坏的礼乐,论述《诗经》、《书经》,写作《春秋》,学者至今以之为准则。自获麟以来四百余年,诸侯相互兼并,史书丢弃殆尽。如今汉朝兴起,海内统一,明主贤君忠臣死义之士,我作为太史都未能予以论评载录,断绝了天下的修史传统,对此我甚感惶恐,你可要记在心上啊!”司马迁低下头流着眼泪说:“儿子虽然驽笨,但我会详述先人所整理的历史旧闻,不敢稍有缺漏。”
司马谈去世三年后司马迁任太史令,开始缀集历史书籍及国家收藏的档案文献。司马迁任太史令五年正当汉太初元年,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汉朝的历法开始改用夏正,即以农历一月为正月,天子在明堂举行实施新历法的仪式,诸神皆受瑞纪。
太史公说:“先人说过:‘自周公死后五百年而有孔子。孔子死后到现在五百年,有能继承清明之世,正定《易传》,接续《春秋》,意本《诗》、《书》、《礼》、《乐》的人吗?’其用意就在于此,在于此吧!我又怎敢推辞呢。”
上大夫壶遂问:“从前孔子为什么要作《春秋》呢?”太史公说:“我听董生讲:‘周朝王道衰败废弛,孔子担任鲁国司寇,诸侯嫉害他,卿大夫阻挠他。孔子知道自己的意见不被采纳,政治主张无法实行,便褒贬评定二百四十二年间的是非,作为天下评判是非的标准,贬抑无道的天子,斥责为非的诸侯,声讨乱政的大夫,为使国家政事通达而已’。孔子说:‘我与其载述空洞的说教,不如举出在位者所做所为以见其是非美恶,这样就更加深切显明了。’《春秋》这部书,上阐明三王的治道,下辨别人事的纪纲,辨别嫌疑,判明是非,论定犹豫不决之事,褒善怨恶,尊重贤能,贱视不肖,使灭亡的国家存在下去,断绝了的世系继续下去,补救衰敝之事,振兴废弛之业,这是最大的王道。《易》载述天地、阴阳、四时、五行,所以在说明变化方面见长;《礼》规范人伦,所以在行事方面见长;《书》记述先王事迹,所以在政治方面见长;《诗》记山川溪谷、禽兽草木,牝牡雌雄,所以在风土人情方面见长;《乐》是论述音乐立人的经典,所以在和谐方面见长;《春秋》论辨是非,所以在治人方面见长。由此可见《礼》是用来节制约束人的,《乐》是用来诱发人心平和的,《书》是来述说政事的,《诗》是用来表达情意的,《易》是用来讲变化的,《春秋》是用来论述道义的。平定乱世,使之复归正道,没有什么著作比《春秋》更切近有效。《春秋》不过数万字,而其要旨就有数千条。万物的离散聚合都在《春秋》之中。在《春秋》一书中,记载弑君事件三十六起,被灭亡的国家五十二个,诸侯出奔逃亡不能保其国家的数不胜数。考察其变乱败亡的原因,都是丢掉了作为立国立身根本的春秋大义。所以《易》中讲‘失之毫厘,差以千里。’说‘臣弑君,子弑父,并非一朝一夕的缘故,其发展渐进已是很久了’。因此,做国君的不可以不知《春秋》,否则就是谗佞之徒站在面前也看不见,奸贼之臣紧跟在后面也不会发觉。做人臣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否则就只会株守常规之事却不懂得因事制宜,遇到突发事件则不知如何灵活对待。做人君、人父若不通晓《春秋》的要义,必定会蒙受首恶之名。做人臣、人子如不通晓《春秋》要义,必定会陷于篡位杀上而被诛伐的境地,并蒙死罪之名。其实他们都认为是好事而去做,只因为不懂得《春秋》大义,而蒙受史家口诛笔伐的不实之言却不敢推卸罪名。如不明了礼义的要旨,就会弄到君不象君,臣不象臣,父不象父,子不象子的地步。君不象君,就会被臣下干犯,臣不象臣就会被诛杀,父不象父就会昏聩无道,子不象子就会忤逆不孝。这四种恶行,是天下最大的罪过。把天下最大的罪过加在他身上,也只得接受而不敢推卸。所以《春秋》这部经典是礼义根本之所在。礼是禁绝坏事于发生之前,法规施行于坏事发生之后;法施行的作用显而易见,而礼禁绝的作用却隐而难知。”
壶遂说:“孔子时候,上没有圣明君主,他处在下面又得不到任用,所以撰写《春秋》,留下一部空洞的史文来裁断礼义,当作一代帝王的法典。现在先生上遇圣明天子,下能当官供职,万事已经具备,而且全部各得其所,井然相宜,先生所要撰述的想要阐明的是什么呢?”
太史公说:“是,是啊,不不,不完全是这么回事。我听先人说过:‘伏羲最为纯厚,作《易》八卦。尧舜的强盛,《尚书》做了记载,礼乐在那时兴起。商汤周武时代的隆盛,诗人予以歌颂。《春秋》扬善贬恶,推崇夏、商、周三代盛德,褒扬周王室,并非仅仅讽刺讥斥呀’。汉朝兴建以来,至当今英明天子,获见符瑞,举行封禅大典,改订历法,变换服色,受命于上天,恩泽流布无边,海外不同习俗的国家,辗转几重翻译到中国边关来,请求进献朝见的不可胜数。臣下百官竭力颂扬天子的功德,仍不能完全表达出他们的心意。再说士贤能而不被任用,是做国君的耻辱;君主明圣而功德不能广泛传扬使大家都知道,是有关官员的罪过。况且我曾担任太史令的职务,若弃置天子圣明盛德而不予记载,埋没功臣、世家、贤大夫的功业而不予载述,违背先父的临终遗言,罪过就实在太大了。我所说的缀述旧事,整理有关人物的家世传记,并非所谓著作呀,而您拿它与《春秋》相比,那就错了。”
于是开始论述编次所得文献和材料。到了第七年,太史公遭逢李陵之祸,被囚禁狱中。于是喟然而叹道:“这是我的罪过啊!这是我的罪过啊!身体残毁没有用了。”退而深思道:“《诗》、《书》含义隐微而言辞简约,是作者想要表达他们的心志和情绪。从前周文王被拘禁羑里,推演了《周易》;孔子遭遇陈蔡的困厄,作有《春秋》;屈原被放逐,著了《离骚》;左丘明双目失明,才编撰了《国语》,孙子的腿受了膑刑,却论述兵法;吕不韦被贬徙蜀郡,世上才流传《吕览》;韩非被囚禁在秦国,才写有《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都是圣人贤士抒发愤懑而作的。这些人都是心中聚集郁闷忧愁,理想主张不得实现,因而追述往事,考虑未来。”于是终于下定决心记述陶唐以来直到武帝获麟那一年的历史,而始自黄帝。
从前黄帝以天为法,以地为则,颛顼、帝喾、尧、舜四位圣明帝王先后相继,各建成一定法度;唐尧让位于虞舜,虞舜因觉自己不能胜其任而不悦;这些帝王的美德丰功,万世流传。作《五帝本纪》第一。
大禹治水之功,九州同享其成,光耀唐虞之际,恩德流传后世;夏桀荒淫骄横,于是被放逐鸣条。作《夏本纪》第二。
契建立商国,传到成汤;太甲被放逐居桐地改过反善,阿衡功德隆盛;武丁得有傅说辅佐,才被称为高宗;帝辛沉湎无道,诸侯不再进贡。作《殷本纪》第三。
弃发明种谷,西伯姬昌时功德隆盛;武王在牧野伐纣,安抚天下百姓;幽王、厉王昏暴淫乱,丧失了丰、镐二京;王室衰败直至赧王,洛邑断绝了周室宗庙的祭祀。作《周本纪》第四。
秦的祖先伯翳,曾经辅佐大禹;秦穆公思及君义,祭悼秦国在肴战死的将士;穆公死后以活人殉葬,《黄鸟》一诗诉其哀伤;昭襄王开创了帝业。作《秦本纪》第五。
秦始皇即位,兼并了六国,销毁兵器,铸为钟鐻,希望干戈止息,尊号称为皇帝,耀武扬威,专凭暴力,秦二世承受国运,子婴投降做了俘虏。作《始皇本纪》第六。
秦朝丧失王道,豪杰并起造反;项梁开创反秦大业,项羽接续;项羽杀了庆子冠军宋义,解救了赵国,诸侯拥立他;可他诛杀子婴,背弃义帝怀王,天下都责难他。作《项羽本纪》第七。
项羽残酷暴虐,汉王建功施德;发愤于蜀、汉,率军北还平定三秦;诛灭项羽建立帝业,天下安定,又改革制度,更易风俗。作《高祖本纪》第八。
惠帝早逝,诸吕用事使百姓不悦;吕后提高吕禄、吕产的地位,加强他们的权力,诸侯图谋剪除他们;吕后杀害赵隐王,又囚杀赵幽王刘友,朝中大臣疑惧,终于导致吕氏宗族覆灭之祸。作《吕太后本纪》第九。
汉朝初建,惠帝死后帝位继承人不明,众臣迎立代王刘恒即位,天下心服;文帝废除肉刑,开通水陆要道,博施恩惠,死后被称为太宗。作《孝文本纪》第十。
诸侯王骄横放肆,吴王率先叛乱,朝廷派兵讨伐,叛乱七国先后伏罪,天下安定,太平富裕。作《孝景本纪》第十一。
汉朝兴建五世,兴隆盛世在建元年间,天子外攘夷狄,内修法度,举行封禅,修订历法,改变服色。作《今上本纪》第十二。
夏、商、周三代太久远了,具体年代已不可考,大致取之于传世的谱牒旧闻,以此为据,进而大略地推断,作《三代世表》第一。
幽王、厉王之后,周朝王室衰落,诸侯各自为政,《春秋》有些未作记载;而谱牒只记概要,五霸又交替盛衰,为考察周朝各诸侯国的先后关系,作《十二诸侯年表》第二。
春秋以后,陪臣执政,强国之君竞相称王,及至秦王嬴政,终于吞并各国,铲除封地,独享尊号。作《六国年表》第三。
秦帝暴虐,楚人陈胜发难,项氏又自乱反秦阵营,汉王于是仗义征伐。八年之间,天下三易其主,事变繁多,所以详著《秦楚之际月表》第四。
汉朝兴建以来,直到太初一百年间,诸侯废立分削的情况,谱录记载不明,主管的官员也无法接着记下去,但可据其世系推知其强弱的原由。作《汉兴已来诸侯年表》第五。
高祖始取天下,辅佐他创业的功臣,都得剖符封爵,恩泽传给他们的子孙后代,有的忘其亲疏远近,分不出辈分,也有的竟至杀身亡国。作《高祖功臣侯者年表》第六。
惠帝、景帝年间,增封功臣宗属爵位和食邑。作《惠景间侯者年表》第七。
北面攻打强悍的匈奴,南面诛讨强劲的越人,征伐四方蛮夷,不少人以武功封侯。作《建元以来侯者年表》第八。
诸侯国日渐强大,吴楚等七国南北连成一片,诸侯王子弟众多,没有爵位封邑,朝廷下令推行恩义,分封诸侯王子弟为侯,致使王国势力日益削弱,而德义却归于朝廷。作《王子侯者年表》第九。
国家的贤相良将,是民众的表率。曾看到汉兴以来将相名臣年表,对贤者则记其治绩,对不贤者则明其劣迹。作《汉兴以来将相名臣年表》第十。
夏、商、周三代之礼,各有所增减而不同,但总地来看,其要领都在于使礼切近人的情性,通于王道,所以礼根据人的质朴本性而制成,减掉了那些繁文缛节,大体顺应了古今之变。作《礼书》第一。
乐是用来移风易俗的。自《雅》、《颂》之声兴起,人们就已经喜好郑、卫之音,郑、卫之音由来已久了。被人情所感发,那远方异俗之人就会归附。仿照已有《乐书》来论述自古以来音乐的兴衰,作《乐书》第二。
没有军队国家就不会强大,没有德政国家就不会昌盛,黄帝、商汤、周武王以明于此而兴,夏桀、商纣、秦二世以昧于此而亡,怎么可以对此不慎重呢?《司马法》产生已很久了,姜太公、孙武、吴起、王子成甫能继承并有所发明,切合近世情况,极尽人事之变。作《律书》第三。
乐律处于阴而治阳,历法处于阳而治阴,律历交替相治,其间不容许丝毫差错。原有五家的历书相互悖逆不同,只有太初元年所论历法为是。作《历书》第四。
星气之书,杂有许多求福去灾、预兆吉凶的内容,荒诞不经;推究其文辞,考察其应验,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待到武帝召集专人研讨此事,并依次用轨度加以验证。作《天官书》第五。
承受天命做了帝王,封禅这样的符瑞之事不可轻易举行,如果举行,那一切神灵没有不受祭祀的。追溯祭祀名山大川诸神之礼,作《封禅书》第六。
大禹疏通河川,九川得以安宁;及至建立宣防宫之时,河道沟渠更被疏浚。作《河渠书》第七。
钱币的流通,是为沟通农商;其弊端竟发展到玩弄智巧,兼并发财,争相投机牟利,舍本逐末,去农经商。作《平准书》来考察事情的变化发展,这是第八。
太伯为让季历继位,避居江南蛮夷之地,文王、武王才得以振兴周邦,发展了古公亶父的王业。阖闾杀了吴王僚,夺取王位,降服楚国;夫差战胜齐国,逼杀伍子胥以革囊盛其尸;听信伯嚭(pǐ,痞)的话亲善越国,最终被越国所灭。为赞许太伯让位的美德,作《吴世家》第一。
申、吕两国衰弱,尚父微贱坎坷,终于投归西伯,为文王、武王之师;他的功劳为群臣之首,长于暗中设计权谋;头发斑白,受封于齐,建都营丘,成为齐国始祖。齐桓公不背弃与鲁国在柯地所订盟约,事业由此昌盛,多次会合诸侯,霸功显赫。田恒与阚止争宠,姜姓齐国于是瓦解灭亡。为赞美尚父的宏谋,作《齐太公世家》第二。
诸侯和部属对周无论是依顺的,还是违抗的,周公都安抚他们;他努力宣扬文德,天下都响应随和;辅佐保护成王,诸侯以周天子为天下宗主。隐公、桓公之际却屡屡发生悖德非礼之事,这是为什么呢?只因三桓争强,鲁国国运不昌。赞美周公旦的《金滕》策文,作《周公世家》第三。
武王战胜商纣,天下尚未协洽他便驾崩。成王年幼,管叔、蔡叔怀疑周公篡位,淮夷也起兵叛乱,于是召(shà,绍)公以其高德率先支持周公,使王室团结安定,保证了周公东征的胜利,使东方得以安宁。燕王哙的禅位,才造成了祸乱。赞赏《甘棠》诗篇,作《燕世家》第四。
管蔡二叔辅佐武庚,想要安定商朝旧地;周公旦摄政,二叔不服,周公便杀死管叔鲜,流放蔡叔度,周公盟誓忠于成王,太任生育十个儿子,周室以宗族繁盛而强大。表彰蔡仲悔过,作《管蔡世家》第五。
先王后代延继不绝,舜、禹为此而感到高兴;他们功德美好清明,后代得以承其功业。百世享受祭祀,到了周时,封有陈国、杞国,后被楚国灭掉。齐田氏又使之兴起,舜是位多么了不起的人啊!作《陈杞世家》第六。
收纳殷的遗民,康叔始封邑。周公用商朝乱德亡国的教训申饬他,写了《酒诰》、《梓材》等辞来告诫他。到卫公子朔出生,卫国开始倾危不宁;南子憎恶蒯聩,造成儿子和父亲名分颠倒。周朝统治日益衰微,各诸侯国日益强大,卫国因为弱小,国君角反而后亡。赞美《康诰》,作《卫世家》第七。
可叹啊,箕子!可叹啊,箕子!正确的意见没有被采纳,反被迫害装疯为奴。武庚死后,周朝封微子于宋。宋襄公在泓水之战中受伤,又有哪位君子称道?景公有自谦爱民之德,荧惑为之退行。剔成暴虐无道,宋国因而灭亡。赞美微子请教太师,作《宋世家》第八。
武王去世后,叔虞封邑于唐。君子讥讽晋穆公为儿子取名之事,武公终于灭而代之。献公宠爱骊姬,造成五世之乱;重耳不得志,却能威霸诸侯。六卿专权,晋国衰亡。赞美文公因功得天子珪鬯(chàng,唱),作《晋世家》第九。
重黎创业,吴国继承;殷朝末年,有简札记述鬻子为楚国始祖。周成王任用熊绎封为楚子,熊渠继承先世之业。楚庄王贤明,又恢复陈国。赦免了郑伯之罪,又因华元之言而班师回国。怀王客死于秦,子兰归咎屈原,楚君喜阿谀信谗言,终于被秦所吞并。赞美庄王的德义,作《楚世家》第十。
少康之子远弃南海,纹身断发,与鼋鬻相处,守在封山禺山,事奉大禹的祭祀。勾践受到夫差的困辱,于是信用文种、范蠡。赞美勾践身在夷蛮能修其德,消灭强大吴国以尊奉周室,作《越王勾践世家》第十一。
桓公东迁,信用太史之言。庄公派兵侵犯周土,割取庄稼,受到周王臣民的非议。祭(zhài,债)仲被宋胁迫结盟,郑国长期不得昌兴。
3、《景公出游》原文及翻译译文
《景公出游》原文及翻译晏子春秋
原文:
景公出游于寒途,睹死胔①,默然不问,晏子谏曰:“昔吾先君桓公出游,睹饥者与之食,睹疾者与之财,使令不劳力,籍敛不费民。先君将游,百姓皆说曰:‘君当幸游吾乡乎?’今君游于寒途,据四十里之氓,殚财不足以奉敛,尽力不能周役,民氓饥寒冻馁,死胔相望,而君不问,失君道矣。财屈力竭,下无以亲上;骄泰奢侈,上无以亲下。上下交离,君臣无亲,此三代之所以衰也。今君行之,婴惧公族之危,以为异姓之福也。”公曰:“然!为上而忘下,厚籍敛而忘民,吾罪大矣!”于是敛死胔,发粟于民,据四十里之氓,不服政期年。公三月不出游。
景公使圉人养所爱马,暴死,公怒,令人操刀解养马者。是时晏子侍前,左右执刀而进。晏子止而问于公曰:“尧、舜支解人,从何躯始?”公矍然曰:“从寡人始。”遂不支解。公曰:“以属狱。”晏子曰:“此不知其罪而死,臣为君数之,使知其罪,然后致之狱。”公曰:“可。”晏子数之曰:“尔罪有三:公使汝养马而杀之,当死罪一也;又杀公之所最善马,当死罪二也;使公以一马之故而杀人,百姓闻之必怨吾君,诸侯闻之必轻吾国,汝杀公马,使怨积于百姓,兵弱于邻国,汝当死罪三也。今以属狱。”公喟然叹曰:“夫子释之!夫子释之!勿伤吾仁也。”
景公走狗死,公令外共之棺,内给之祭。晏子闻之,谏。公曰:“亦细物也,特以与左右为笑耳。”晏子曰:“君过矣,夫厚籍敛不以反民,弃货财而笑左右,傲细民之忧,而崇左右之笑,则国亦无望已。且夫孤老冻馁,而死狗有祭;鳏寡不恤,而死狗有棺。行辟若此,百姓闻之,必怨吾君;诸侯闻之,必轻吾国。怨聚于百姓,而权轻于诸侯,而乃以为细物,君其图之。”公曰:“善。”趣庖治狗,以会朝属。(节选自《晏子春秋》)
译文:
一年冬天景公到郊外巡游,在路上看到有没掩埋的饿殍,却漠不关心,不闻不问。晏子劝谏说:“从前我们的先君桓公出游时,看到饥饿的人就给他们食物,看到贫病的人就给他们钱财(帮助他们治疗),并下令不要他们服劳役,也不要向他们征税。因此每当桓公将要出游时,老百姓都高兴地说:‘君王应当能到我们乡里来巡游吧!’如今君主您冬日郊游,住在都城周围四十里内的百姓,用尽财物不能够完成赋税,费尽体力不能够完成劳役,老百姓饥寒交迫,冻饿而死的尸体到处都是,而君王却不闻不问,这就失去做国君德行了。财穷力尽,百姓凭什么拥戴国君;骄奢淫佚,国君谈不上爱护人民。上下离心,君臣不亲,这是夏、商、周三代衰亡的原因啊!如今您重蹈三代的覆辙,我担心君王的公族就要危亡,君位将被异姓代替了。”景公说:“是啊!国君只顾自已享乐而忘了百姓的疾苦,只知横征暴敛而不顾人民的死活,我的罪过太大了。”于是下令埋葬饿殍,拿出公粮来救济贫民,并令周围四十里内的百姓,一年之内不服劳役。景公三个月没出去游览。
景公让马夫饲养他所心爱的一匹马,那马突然暴病死了。景公大怒,令人拿刀去支解养马的人。这时晏子正赔侍在景公身旁。左右拿刀上前,晏子阻止了他们,然后问景公道:“尧舜支解人,从谁开始的?”景公很惊恐地脱口而出:“从我开始。”就没支解养马人。景公说:“把他投入监狱治罪。”晏子说。“这人不知他犯了什么罪而死,我请为君王教训他一番,叫他知道自已的罪过,然后再送进监狱治罪。”景公说:“可以。”晏子就历数其罪道:“你有三大罪状:君王命你养马,你却让马死了,这是第一条死罪;你养死的又是君王最心爱的马,这是第二条死罪;你让君王因为一匹马的缘故而杀人,百姓听说这件事必然怨恨我们的君王,诸侯听到这件事必然要轻视我们的国家。你杀了君王的马,使老百姓对君王积下了怨恨,我们的军队也要被邻国打败,这是第三条死罪。现在把你投入监狱治罪。”景公听后长叹一声说:“请您释放了他吧!请您释放了他吧!不要因此损伤了我仁爱的德行。”
景公的猎狗死了,他命令朝外给它治办棺材,宫内给它准备祭品。晏子听说这事,前来劝阻。景公说;“也不过区区小事,只是借此和近侍们取乐罢了。”晏子说:“您错了!向百姓横征暴敛的财物不把它用到百姓身上,而浪费钱财以博得左右一笑,无视小民百姓的忧伤,却博取身边近臣的高兴,那么国家也就没有什么希望了。何况孤苦的老人受冻挨饿,而一条死狗却享受祭祀,鳏寡无靠的人得不到救济,而一条死狗还占用棺材,行为荒唐到这样,百姓如果知道这事,一定会怨恨自己的国君,诸侯如果知道这件事,一定会轻视我们的国家。老百姓积满怨恨,诸侯卑视我们的政权,您竟然认为这是区区小事!您还是再好好考虑考虑吧!”景公说:“您说的对。”赶紧催促厨师杀狗烹肉,拿来和群臣会餐。
《景公出游》
4、《景公问晏子曰》原文及翻译译文
《景公问晏子曰》原文及翻译晏子春秋
原文:
景公问晏子曰:“吾欲服圣王之服,居圣王之室,如此,则诸侯其至乎?”
晏子对曰:“法其节俭则可;法其服,居其室,无益也。三王①不同服而王,非以服致诸侯也,诚于爱民,果于行善,天下怀其德而归其义,若其衣服节俭而众说也。夫冠足以修敬不务其饰衣足以掩形御寒不务其美身服不杂彩首服不镂刻。古者尝有处橧巢②窟穴而不恶,予而不取,天下不朝其室,而共归其仁。及三代作服,为益敬也。服之轻重便于身,用财之费顺于民。其不为橧巢者,以避风也;其不为窟穴者,以避湿也。是故明堂之制,下之润湿,不能及也;上之寒暑,不能入也。土事不文,木事不镂,示民知节也。及其衰也,衣服之侈过足以敬,宫室之美过避润湿,用力甚多,用财甚费,与民为仇。今君欲法圣王之服,不法其制,法其节俭也,则虽未成治,庶其有益也。今君穷台榭之高,极污池之深而不止,务于刻镂之巧、文章之观而不厌,则亦与民而仇矣。若臣之虑,恐国之危,而公不平也。公乃愿致诸侯,不亦难乎!公之言过矣。”
景公禄晏子以平阴与槀邑。晏子辞曰:“吾君好治宫室,民之力敝矣;又好盘游玩好,以饬女子,民之财竭矣;又好兴师,民之死近矣。弊其力,竭其财,近其死,下之疾其上甚矣!此婴之所为不敢受也。”
公曰:“是则可矣。虽然,君子独不欲富与贵乎?”
晏子曰:“婴闻为人臣者,先君后身,安国而度家,宗君而处身,曷为独不欲富与贵也!”
公曰:“然则曷以禄夫子?”
晏子对曰:“君商渔盐,关市讥③而不征;耕者十取一焉;弛刑罚,若死者刑,若刑者罚,若罚者免。若此三言者,樱之禄,君之利也。”
公曰:“此三言者,寡人无事焉,请以从夫子。”
公既行若三言,使人问大国,大国之君曰:“齐安矣。”使人问小国,小国之君曰:“齐不加我矣。”
(节选自《晏子春秋》)
【注】①三王:夏商周三代之明君,多情夏禹、商汤、周文王(或周武王)。②橧(zēng)巢:用柴薪搭建的巢形住所。③关市:指集市。讥:稽查,盘问。
译文:
景公询问晏子说:我想穿上古代圣王的衣服,居住圣王的宫室,这样,那么诸侯们都会来吗?
晏子回答说:效法古圣王的节俭那么就可以,效法穿衣服,居其室,没有益处。夏商周三王穿不同的衣服而统一天下,不是因为衣服使诸侯归服的,诚心于爱护人民,果断地行善,天下人都心怀他们的统治规律而归服于他们的最佳行为方式,这就是他们的衣服节俭而人民大众高兴的原因。那帽子足够用来表示恭敬就行了,不要致力于装饰;衣服足够用来掩护身体抵御寒冷就行了,不要致力于华美。衣服不要致力于角落削领,帽子没有残破的酒杯状,身上穿的衣服不要色彩杂陈,头上戴的帽子不要镂刻花纹。况且古人曾有穿着缝补卷领的衣服而统一天下的,他们的最佳行为方式是喜好人的生存而厌恶杀戮,节制君上而下有盈余,天下人不是朝拜衣服,而是共同归向于最佳行为方式。古人曾有用木柴搭巢和挖洞穴居而不厌恶的人,给予宫室而不要,天下人不是朝拜宫室,而是共同归向于他们的仁爱。到了三代制作衣服,是为了增加敬肃之意,头上戴的帽子足以表示敬肃,而不求贵重;身上穿的衣服足以使行动干净利落,而不有害于活动。衣服的轻重方便于身体,使用钱财的多少顺于民意。后来不住橧巢的人,是因为要避风雨;不挖洞穴居的人,是因为要避开潮湿。因此修建明堂的原则是,地下的潮湿,不能浸出;天降的寒暑,不能侵入。土建筑物不能纹饰,木建筑物不能镂刻,指示民众知道节制。等到这种风气衰败的时候,衣服的奢侈已过于足以敬肃的程度,宫室的壮美已过于避开潮湿的程度,使用人力很多,使用钱财很浪费,这是与民为仇敌。如今君主想要效法古圣王的衣服,不效法他们的制度,如果效法他们的节俭,那么虽然还没有成就治理,希望还是有益的。如今君主穷尽楼台亭榭的高耸,竭尽蓄水池的深度而没有止境,致力于刻镂雕花的巧妙,花纹彰显的观看而不厌倦,那么就是与民为仇敌了。就像我的忧虑,恐怕国家的危险,而主公您也不平安呀。主公希望招徕诸侯,不是很难吗?主公的话过分了。
景公赐给晏子平阴和棠邑,其中有十一社的人家从事商贾。晏子辞谢说:“我的国君喜欢修筑宫室,百姓的力量十分疲困了;又喜欢游乐与珍宝,用来装饰女子,百姓的钱财都用光了;又喜欢发动战争,百姓离死亡很近了。使其力疲困,使其财用竭,使其身临死境,下面的人非常痛恨上面的人!这就是我所以不敢接受的原因。”景公说:“这样就算了,即然这样,君子难道就不奢求富贵吗?”晏子说:“我听说做人的臣子的人,先国君而后自身;安定国家后才考虑自己的家,尊重国君才能安身,怎能说唯独不想富贵呢!”景公说:“那么我用什么封赏你呢?”晏子回答说:“君王放宽对渔盐的征税,对关市只盘查而不征税;对耕地的人收取十分之一的租税;减轻刑罚———犯死罪的人判刑,该判刑的罚款,该罚款的就免了。这三条,就是对我的赏赐、君王的利益。”景公说:“这三条,我没有什么说的,就听从先生的吧。”景公按照这三条去做了。派人去问大国,大国之君说:“齐国安定了。”派人问小国,小国之君说:“齐不会侵凌我们了。”
《景公问晏子曰》
5、《景公饮酒数日而乐》原文及翻译译文
《景公饮酒数日而乐》原文及翻译晏子春秋
原文:
景公饮酒数日而乐,释衣冠,自鼓缶,谓左右曰:“仁人亦乐是乎?”梁丘据对曰:“仁人之耳目,亦犹人也,夫奚为独不乐此也?”公曰:“趣驾迎晏子。”
晏子朝服而至,受觞,再拜。公曰:“寡人甚乐此乐,欲与夫子共之,请去礼。”晏子对曰:“君之言过矣!群臣皆欲去礼以事君,婴恐君之不欲也,今齐国五尺之童子,力皆过婴,又能胜君,然而不敢乱者,畏礼义也。上若无礼,无以使其下;下若无礼,无以事其上。人之所以贵于禽兽者,以有礼也。婴闻之,人君无礼,无以临邦;大夫无礼,官吏不恭;父子无礼,其家必凶;兄弟无礼,不能久同。《诗》曰:‘人而无礼,胡不遄死?’故礼不可去也。”公曰:“寡人不敏,无良左右,淫蛊寡人,以至于此,请杀之。”晏子曰:“左右何罪?君若无礼,则好礼者去,无礼者至;君若好礼,则有礼者至,无礼者去。”公曰:“善。请易衣革冠,更受命。”晏子避走,立乎门外。
公令人粪洒改席,召晏子,衣冠以迎。晏子入门,三让,升阶,用三献礼焉,嗛酒尝膳,再拜,告餍而出。公下拜,送之门,反,命撤酒去乐,曰:“吾以彰晏子之教也。”
景公游于菑,闻晏子死,公乘侈舆服繁驵驱之。自以为迟,下车而趋;知不若车之速,则又乘。比至于国者,四下而趋,行哭而往。至,景公操玉加于晏子尸上而哭之,涕沾襟。
章子谏曰:“非礼也。”公曰:“安用礼乎?昔者吾与夫子游于公阜之上,一日而三不听寡人,今其孰能然乎!吾失夫子则亡,何礼之有?夫子日夜责寡人,不遗尺寸,寡人犹且淫佚而不收,怨罪重积于百姓。今天降祸于齐,不加于寡人,而加于夫子,齐国之社稷危矣,百姓将谁告夫。”免而哭,哀尽而去。
(取材于《晏子春秋》,有删改)
译文:
公连续多日饮酒,十分高兴,脱去衣帽,亲自击缶,对左右之人说:“仁人也以此为乐吗?”粱丘据回答说:“仁人的耳朵和眼睛跟(一般)人一样啊,为什么只有(他)不以此为乐呢?”景公说:“赶紧用车去接晏子。”
晏子身穿朝服来了,接受了酒杯拜了两拜。景公说:“我非常喜欢这样的快乐,想同先生一同享有,请不要讲究礼节了。”晏子回答说:“您的话不对啊!群臣都想不讲究礼节而事奉君王,我担心您不想要这样,现在齐国身高五尺的小孩子,力气都比我大,也比君王大,但(他们)不敢犯上作乱,(是因为)畏惧礼义啊。君王如果不讲礼义,就不能够领导他的臣子;臣下如果不讲礼义,就不能事奉他的国君。人之所以比禽兽高贵的原因,(是)因为(人)有礼义啊。我听说,君王没有礼义,就不能治理他的邦国;大夫没有礼义,官吏就不会恭敬;父子没有礼义,他的家一定不吉祥;兄弟没有礼义,就不能长期和睦。《诗经》说:“‘人如果不讲礼义,为什么不早点儿死掉!’所以,礼不能摒弃掉啊。”景公说:“我不聪明,身边不良的人,过分地蛊惑我,才到了这个地步,让我杀了他们。”晏子说:“身边的人有什么罪?您如果不讲礼义,那么爱好礼义的人就会离您而去,不讲礼义的人就会到来;您如果讲礼义,那么爱好礼义的人就会到来,不讲礼义的人就会离去。”景公说:“好。让我更换衣帽,再听听(先生的)教导。”晏子回避出去,站在门外。
景公让人清扫庭路,撤换酒席,召进晏子,穿戴得整整齐齐地迎接他。晏子进门,推让了三次,登上台阶,用献酒三次的礼节,含了一口酒,吃了一口菜,拜了两拜,说自己吃饱了就出去了。景公回礼,送到门口,返回,命令撤去酒席、停止奏乐,说:“我(要)以此来彰明晏子的教导。”
景公在菑游玩,听说晏子去世了,景公乘着白色壮马驾的快车一路赶去。自认为车太慢了,就下车急走,知道急走还是比不上乘车快,就又乘车。等到了都城后,就下车往前跑,一边哭一边(向前)去。到了之后,景公拿着玉器放在晏子尸体上哭悼他,眼泪沾湿了衣襟。
章子劝谏说:“(这样做)不合礼仪。”景公说:“哪里还用得着礼仪啊?从前我和先生(晏子)在公阜之上闲游,(先生)一天之中三次(对我劝谏)而不屈从于我(的意见),现在谁还能这样做啊!我失去先生就要完了,还有什么礼仪可讲?先生没日没夜地指摘我(的过失),一丝一毫也不遗漏,我还是过于放纵却不知收敛,使百姓深深地积聚了怨恨。现在上天降祸到齐国,不加罪于我,而加罪于先生,齐国的社稷很危险了,百姓将向谁请求呢!”(景公)摘下帽子放声痛哭,极尽哀痛之情后,方才离去。
《景公饮酒数日而乐》
6、《后汉书·景丹传》原文及翻译译文
《后汉书·景丹传》原文及翻译后汉书
原文:
景丹字孙卿,冯翊栎阳人也。少学长安。王莽时举四科,丹以言语为固德侯相,有干事称,迁朔调连率副贰。
更始立,遣使者徇上谷,丹与连率耿况降,复为上谷长史。王郎起,丹与况共谋拒之。况使丹与子弇及寇恂等将兵南归世祖,世祖引见丹等,笑曰:“邯郸将帅数言我发渔阳、上谷兵,吾聊应言然,何意二郡良为吾来!”拜丹为偏将军,号奉义侯。从击王郎将皃宏等于南樊,郎兵迎战,汉军退却,丹等纵突骑击,大破之,追奔十余里,死伤者从横。丹还,世祖谓曰:“吾闻突骑天下精兵,今乃见其战,乐可言邪?”遂从征河北。
世祖即位,以谶文用平狄将军孙咸行大司马,众咸不悦。诏举可为大司马者,群臣所推惟吴汉及丹。帝曰:“景将军北州大将,是其人也。然吴将军有建大策之勋,又诛苗幽州、谢尚书,其功大。旧制骠骑将军官与大司马相兼也。”乃以吴汉为大司马,而拜丹为骠骑大将军。
建武二年,定封丹栎阳侯。帝谓丹曰:“今关东故王国虽数县不过栎阳万户邑夫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故以封卿耳。”丹顿首谢。秋,与吴汉、建威大将军耿弇、建义大将军朱祐、执金吾贾复、偏将军冯异、强弩将军陈俊、左曹王常、骑都尉臧宫等,从击破五校于羛阳,降其众五万人。会陕贼苏况攻破弘农,生获郡守。丹时病,帝以其旧将,欲令强起领郡事,乃夜召入,谓曰:“贼迫近京师,但得将军威重,卧以镇之足矣。”丹不敢辞,乃力疾拜命,将营到郡,十余日薨。
(取材自《后汉书·景丹传》)
译文:
黄中,字通老,部式人。幼年读书,一遍两遍就能背诵。起初因族祖恩荫得官。绍兴五年廷试,讲孝悌之道感动了皇帝,提升为进士第二,授任保宁军节度推官。黄中在王府的时候,龙大渊已得皇宠幸,黄中不曾和他亲近,见面就作揖而退,以后其他教授大多得到龙大渊的帮忙,只有黄中不曾升官。
升为司封员外郎兼国子司业。芝草生在武成庙中,官吏请求上奏让皇帝知道,黄中不答应,官吏私下画图进献。宰相对祭酒周绾和黄中说:“太平盛世的吉兆,压下而不上奏,为什么?”周绾没回答,黄中说:“太平盛世要这个有什么用?”周绾退下来,对别人说:“黄司业的话精当切实简短扼要,可惜不是谏官。”
担任贺金朝生辰使,出使金国回来,说金国人修治汴宫,必定要迁居逼迫我朝,应当早做准备。皇上吃了一惊。宰相回头对黄中说:“沈介回朝,竟然没听见这话,为什么?”过了几天,黄中告诉宰相,请求因随意说话等待处分。然后授任沈介为吏部侍郎,调黄中补充沈介的位置。黄中还进言戒备边防,又不被采纳,于是请求调到地方任职。皇上不答应,说:“黄中淡泊谦让有操守。”
金国使臣来贺天申节,突然把钦宗去世的消息告诉大家,朝廷讨论等金国使臣走后办丧事,黄中骑马赶去报告宰相,说:“这是国家大事,臣子极为哀痛,一旦有所失礼,对天下后世的人怎么交代!”最后得以按照礼节办理。黄中自从出使回朝,每逢拜见皇帝都进言边防大事,又特别陈述守卫防备的方法策略,高宗称好。不过几个月,金朝完颜亮已经聚兵渡过淮河。敌人已经到了长江边,朝廷大臣争着遣散家人逃跑躲藏,只有黄中镇定平静。等到敌人退走,大家惭愧敬服。
乾道改年号时,黄中年龄刚好七十岁,就因年老辞官。过了六年,皇上驾临讲筵,回头对侍臣说:“黄中是位老儒,现在哪里?年纪多大了?精力或许还没衰退吧?”召唤入朝在内殿接见,慰问非常优厚。
授任龙图阁学士,退休。凡是乡里晚辈后生前来拜见,一定用孝悌忠义诚信教育他们。朱熹写信求见,有这样的话:“今天我前来,将在堂下拜两次,希望您坐着接受,使我前进到学生的行列,那就是我的愿望了。”他被人敬慕像这个样子。这以后,皇上写信派遣使臣向他咨询朝廷的缺点。生了病,亲手起草遗表,深深把君主的职权不可以让左右的人代管作为告诫。淳熙七年八月庚寅日去世,享年八十五岁。
《后汉书·景丹传》
7、《宋公及楚人战于泓》原文及翻译译文
《宋公及楚人战于泓》原文及翻译左传•子鱼论战
原文:
《左传•僖公二十二年》有一段记宋楚泓之战的文字(今选本皆作《子鱼论战》,摘录如下:
“冬,十一月,己巳,朔,宋公及楚人战于泓(今河南柘城县西)。宋人既成列,楚人未既济,司马曰:‘彼众我寡,及其未既济也,请击之。’公曰:‘不可。’既济而未成列,又以告。公曰:‘未可。’既陈(阵)而后击之,宋师败绩。公伤股,门官歼焉。国人皆咎公。公曰:‘君子不重伤,不禽(擒)二毛。古之为军也,不以阻隘也。寡人虽亡国之余,不鼓不成列。’
“子鱼曰:‘君未知战。勍敌之人,隘而不列,天赞我也。阻而鼓之,不亦可乎?犹有惧焉。且今之勍者,皆吾敌也。虽及胡耆,获则取之,何有于二毛?明耻教战,求杀敌也。伤未及死,如何勿重?若爱重伤,则如勿伤;爱其二毛,则如服
译文:
宋襄公与楚军在泓水作战。宋军已摆好了阵势,楚军还没有全部渡过泓水。担任司马的子鱼对宋襄公说:“对方人多而我们人少,趁着他们还没有全部渡过泓水,请您下令进攻他们。”宋襄公说:“不行。”楚国的军队已经全部渡过泓水还没有摆好阵势,子鱼又建议宋襄公下令进攻。宋襄公还是回答说:“不行。”等楚军摆好了阵势以后,宋军才去进攻楚军,结果宋军大败。宋襄公大腿受了伤,他的护卫官也被杀死了。宋国人都责备宋襄公。宋襄公说:“有道德的人在战斗中,只要敌人已经负伤就不再去杀伤他,也不俘虏头发斑白的敌人。古时候指挥战斗,是不凭借地势险要的。我虽然是已经亡了国的商朝的后代,却不去进攻没有摆好阵势的敌人。”
子鱼说:“您不懂得作战的道理。强大的敌人因地形不利而没有摆好阵势,那是老天爷帮助我们。敌人在地形上受困而向他们发动进攻,不也可以吗?还怕不能取胜!当前的具有很强战斗力的人,都是我们的敌人。即使是年纪很老的,能抓得到就该俘虏他,对于头发花白的人又有什么值得怜惜的呢?使士兵明白什么是耻辱来鼓舞斗志,奋勇作战,为的是消灭敌人。敌人受了伤,还没有死,为什么不能再去杀伤他们呢?不忍心再去杀伤他们,就等于没有杀伤他们;怜悯年纪老的敌人,就等于屈服于敌人。军队凭着有利的战机来进行战斗,鸣金击鼓是用来助长声势、鼓舞士气的。既然军队作战要抓住有利的战机,那么敌人处于困境时,正好可以利用。既然声势壮大,充分鼓舞起士兵斗志,那么,攻击未成列的敌人,当然是可以的。
注释:
勍敌:强敌。
宋公:宋襄公。名兹父。
泓:泓水,在今河南省柘城省西。
既:尽。
及:趁着。
济:渡过。
既济:已经渡河。
司马:统帅军队的高级长官。指子鱼。
陈:同“阵”,这里作动词,即摆好阵势。
股:大腿。
门官:国军的卫士。
重(chong):重复,再次。
禽:通“擒”。
二毛:头发斑白的人。
鼓:击鼓(进军)。
赞:帮助。
胡耇:很老的人。
服:向敌人屈服。
用:施用,这里指作战。
金:金属响器。
声气:振作士气。
鼓:击鼓进军。
儳(chan):杂乱不整齐,此指不成阵势的军队。
8、《景公出游于公阜》原文及翻译译文
《景公出游于公阜》原文及翻译晏子春秋
原文:
景公出游于公阜,北面望睹齐国,曰:“呜呼!使古而无死,何如?”晏子曰:“昔者上帝以人之殁为善,仁者息焉,不仁者伏焉。若使古而无死,丁公太公①将有齐国,桓、襄、文、武将皆相之,君将戴笠衣褐,执铫耨②以蹲行畎亩之中,孰暇患死!”公忿然作色,不说。
无几何,梁丘据御六马而来,公曰:“是谁也?”晏子曰:“据也。”公曰:“何如?”曰:“大暑而疾驰,甚者马死,薄者马伤,非据孰敢为之!”公曰:“据与我和者夫!”晏子曰:“此所谓同也。所谓和者,君甘则臣酸,君淡则臣咸。今据也甘君亦甘,所谓同也,安得为和!”公忿然作色,不说。
无几何,日暮,公西面望睹彗星,召使禳③去之。晏子曰:“不可!今君嗜酒而并于乐,政不饰而宽于小人,近谗好优,恶文而疏圣贤人,何暇在彗!”公忿然作色,不说。
及晏子卒,公出屏而泣曰:“呜呼!昔者从夫子而游公阜,夫子一日而三责我,今谁责寡人哉!”
(取材于《晏子春秋》)
译文:
齐景公出宫去到公阜,向北远远地望着齐国的都城,感叹道:“唉!假如自古以来人们就没有死亡,会怎么样呢?”晏子说:“过去天帝认为人故去是好事,因为好人因此得到安息,坏人因此得以降服。如果古代的人们没有死亡,那么丁公、太公将永久是齐国的国君,桓公、襄公、文公、武公都会尽心尽力辅佐他们,而您将会头戴斗笠,身穿粗布短衣,拿着大锄头,蹲行在田野之中辛苦劳作,哪里有闲暇去担忧死亡啊!”景公气得变了脸色,不高兴。
过了不久,梁丘据驾着六匹马拉的车子赶过来。景公问:“来的人是谁?”晏子说:“是梁丘据。”景公问:“怎么样呢?”晏子说:“在这样的大热天驾车快速奔跑,严重的话马会累死,就算不严重马也会累伤,如果不是梁丘据,还有谁敢做这样的事!”景公说:“梁丘据是与我相和的人啊!”晏子说:“这是保持一致。相和的情形,应该是国君说甜,臣子说酸;国君说淡,臣子说咸。现在梁丘据说甜国君您也说甜,这是保持一致而已,怎么能称得上相和呢?”景公气得变了脸色,不高兴。
过了不久,夜幕降临,景公向西眺望,看到了彗星,就召见人派他向鬼神祈求消除灾殃。晏子说:“不能这么做!假如君王酷爱饮酒而又沉迷于游乐,不勤力修治国政而又宽容奸邪之人,亲近谗佞和优伶,厌恶礼乐而又疏远圣贤之人,怎么只是去关注彗星就可以呢!”景公气得变了脸色,不高兴。
到晏子去世时,景公凭吊之后从屏风里面走了出来,哭着说:“从前我和先生一起去公阜游玩,先生一天内就多次指摘我的过失,现在还有谁能这样呢!”
《景公出游》
9、《说苑·至公》原文及翻译译文
《说苑·至公》原文及翻译说苑
原文:
齐景公尝赏赐及后宫,文绣被台榭,菽粟食凫雁。出而见殣,谓晏子曰:“此何为死?”晏子对曰:“此餧而死。”公曰:“嘻!寡人之无德也何甚矣!”晏子对曰:“君之德著而彰,何为无德也?”景公曰:“何谓也?”对曰:“君之德及后宫与台榭;君之玩物,衣以文绣;君之凫雁,食以菽粟;君之营内自乐,延及后宫之族;何为其无德也!顾臣愿有请于君:由君之意,自乐之心,推而与百姓同之,则何殣之有?君不推此,而苟营内好私,使财货偏有所聚,菽粟币帛,腐于囷府,惠不遍加于百姓,公心不周乎国,则桀、纣之所以亡也。夫士民之所以叛,由偏之也。君如察臣婴之言,推君之盛德,公布之于天下,则汤、武可为也,一殣何足恤哉!”
楚文王伐邓,使王子革、王子灵共捃菜。二子出采,见老丈人载畚,乞焉,不与,搏而夺之。王闻之,令皆拘二子,将杀之。大夫辞曰:“取畚信有罪,然杀之非其罪也,君若何杀之?”言卒,丈人造军而言曰:“邓为无道,故伐之,今君公之子搏而夺吾畚,无道甚于邓。”呼天而号。君闻之,群臣恐。君见之,曰:“讨有罪而横夺,非所以禁暴也;恃力虐老,非所以教幼也;爱子弃法,非所以保国也;私二子,非所以从政也,丈人舍之矣。谢之军门之外耳。”
子羔为卫政,刖人之足。卫之君臣乱,子羔走郭门,郭门闭,刖者守门,曰:“于彼有缺!”子羔曰:“君子不踰。”曰:“于彼有窦。”子羔曰:“君子不遂。”曰:“于此有室。”子羔入,追者罢,子羔将去,谓刖者曰:“吾不能亏损主之法令,而亲刖子之足,吾在难中,此乃子之报怨时也,何故逃我?”刖者曰:“断足固我罪也,无可奈何。君之治臣也,倾侧法令,先后臣以法,欲臣之免于法也,臣知之。狱决罪定,临当论刑,君愀然不乐,见于颜色,臣又知之。君岂私臣哉?天生仁人之心,其固然也!此臣之所以脱君也。”孔子闻之,曰:“善为吏者,树德;不善为吏者,树怨。公行之也,其子羔之谓欤?”
(取材于刘向《说苑•至公》)
注释:[1]捃:拾取。[2]窦:孔穴,洞。
译文:
齐景公常赏赐后宫,台榭都披上文绣之衣,凫雁吃粟菽。景公出巡看见路上有死人,就对晏子说:“这人怎么死的?”晏子回答:“是饿死的。”景公听了,说:“唉,寡人没有德行,怎么如此厉害啊!”晏子答道:“国君的德行十分明显,怎么说是没有德行呢?”景公说:“为什么这么说呢?”晏子答道:“国君的德行施及后宫和台榭,国君的玩物都穿着文绣之衣,国君的凫雁都吃着菽粟,国君由宫内自己享乐延及后宫的人与家畜,怎能说是没有德行呢?只是臣希望向大王请求一件事,请大王把这种自己享乐的心意推广到与百姓同乐,那样还有什么饿死的人呢?国君不推及百姓,而是只求宫内安好,使财物偏聚于宫内,菽粟币帛在仓库内都腐烂了,恩惠不施于百姓,不用公心对待全国,这是桀纣亡国的原因。百姓叛乱的原因,就因为君主偏而不公啊!国君如果明察臣晏婴的话,把国君的盛德,公正之心遍布天下,那么就会成为汤、武一样的圣君,一个饿死的人又何必同情呢?
楚文王讨伐邓国,让王子革和灵一起去挖菜。二位出去采野菜,见到一位老人载着箕畚(簸箕),俩人就乞求借给他们用,但是老人不给他们,(于是他们就)抢夺过来了。楚王听说了这件事,令人拘捕了二人,将要杀了他们。大夫为他们二人求情说:“(强行)夺取(别人的)簸箕确实有罪,然而杀了他们,(这)不是他们的罪应得的惩罚!国君为什么要杀了他们?”话(刚)说完,那位老人来到军前说:“邓国因为无道,所以国君讨伐他们。如今国君公的儿子,强行夺取了我的簸箕,(这种)无道比邓国更厉害啊!”(于是)呼天喊地地号哭。国君听到了,群臣也感到惶恐。国君见到那位老人,对他说:“讨伐有罪的人却横夺其性命,(这)并非用来禁绝暴力的合适办法;依仗强力力虐待老者,(这)并非用来教育小孩子的合适办法;偏爱儿子而废弃公正的法律,(这)并非用来保有国家的合适办法。(国君)偏爱两个儿子,(这)并非用来从政的合适办法!请老人家宽恕我,(我)将在军门之外(杀了他们)向您谢罪。”
子羔当政于卫国时,曾将一个人处以刖刑,砍断其脚。后来,卫国君臣内乱,子羔往外城逃走,此时外城门已经关闭,而那个曾被他砍断脚的人在那里守门。刖者对子羔说:“那边有个缺口。”子羔说:“有道君子不跳墙而逃跑。”刖者又说:“那边有个洞。”子羔说:“有道君子不钻洞而逃跑。”刖者又说:“这边有个房间。”子羔这才进去。追赶他的人因为没有看见子羔,也就停止了追赶。子羔将要离开之际对刖者说:“我曾经因为不能破坏君主的法令而亲自砍断了你的脚,如今我处于危难之中,这是你报复我的大好机会,为什么你要助我逃走呢?”刖者说:“断脚是我罪有应得,没有办法的。在处治我时,依据法令反复斟酌,想要使我免于刑罚,我是知道的。当狱吏定了我的罪并要处罚之时,您的脸色变得忧愁无比,我也是知道的。难道是您对我特别好吗?不是,而是因为你天生仁慈之心,自然而然流露出这样的感情。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助你逃跑的原因。”孔子听说了这件事情之后说:“善于为官吏的人,树立其恩德,不善于为官吏的人,则是树立仇敌,公正办事,恐怕就是说的子羔所为吧!”
《说苑·至公》
10、张岱《绍兴灯景》原文及翻译译文
张岱《绍兴灯景》原文及翻译张岱
原文:
绍兴灯景,为海内所夸者无他,竹贱、灯贱、烛贱。贱,故家家可为之;贱,故家家以不能灯为耻。故自庄逵以至穷檐同巷1,无为灯、无不棚者。棚以二竿竹搭过桥,中横一竹,挂雪灯一,灯球六。大街以百计,小巷以十计。从巷口回视巷内,复叠堆垛,鲜妍飘洒,亦足动人。
十字街搭木棚,挂大灯一,俗曰“呆灯”,画《四书》《千家诗》故事2,或写灯谜,环立猜射之。庵堂寺观,以木架作柱灯及门额,写“庆赏元宵”“与民同乐”等字。佛前红纸荷花琉璃百盏,以佛图灯带间之,熊熊煜煜。庙门前高台,鼓吹五夜。市廛如横街、轩亭、会稽县西桥,闾里相约,故盛其灯,更于其地斗狮子灯,鼓吹弹唱,旋放烟火,挤挤杂杂。小街曲巷有空地,则跳大头和尚,锣鼓声错,处处有人团簇看之。
城中妇女多相率步行,往闹处看灯;否则,大家小户杂坐门前,吃瓜子、糖豆,看往来士女,午夜方散。乡村夫妇多在白日进城,乔乔画画4,东穿西走,曰“钻灯棚”,曰“走灯桥”,天晴无日无之。
万历间,父叔辈于龙山放灯,称盛事,而年来有效之者。次年,朱相国家放灯塔山,再次年,放灯蕺山。蕺山以小户效颦,用竹棚,多挂纸魁星灯。有轻薄子作口号嘲之曰:“蕺山灯景实堪夸,箶筿竿头挂夜叉;若问搭彩是何物?手巾脚布神袍纱。”由今思之,亦是不恶。
译文:
绍兴的灯景,为海内所夸奖的原因,并没有其他的,主要是竹子的价格低,花灯的价格低,红烛的价格低。价格低。所以家家户户可以承受它,由於它价格低,所以家家户户都把不能张灯当作羞耻。因此,从四通八达的道路以至贫穷人家的曲折小巷,没有那一家没有花灯,亦没有那一家没有灯棚。灯棚用两根竹竿搭成过桥,中间横著一根竹竿,挂上一盏雪灯,六盏灯球。大街上的灯棚数以百计,小巷数以十计。从巷口回头观看巷内,各式各样的花灯重叠堆积著,色彩鲜豔,飘飘洒洒,也足以感动於人。
十字街头搭建的木棚,挂著一个大灯,俗称为「呆灯」上面画著《四书》,《千家诗》中的故事,有的写著灯谜,大家围著灯笼站著猜著这些灯谜。庵堂、寺庙、道观用本架作柱灯及门额。写著「庆赏元宵」,「与民同乐」等字样。佛像之前悬挂著近百盏红纸荷花琉璃灯,用佛图灯带相间插著,灯光旺盛明亮。庙门前的高台上,锣鼓喧天,吹拉弹唱,直到五更时分。城市商业中,如横街轩亭,会稽县西桥,邻里相约,因此那里的灯市特别兴盛,有杂耍者是在那地点进行舞狮变形的活动,有鼓吹弹唱表演,烟火施放,挤杂在一起。小街曲巷一有空地,就跳大头和尚舞,锣鼓声声交错,处处有人团团簇簇地观看著。城中的妇女大多是相随著步行,前往最热闹的地方看灯,不然的话,就是大家小户杂坐在自己的门前,吃瓜子和糖豆,前来观看赏灯的男男女女,直到午夜才散去。乡村夫妇多在白天进城,打扮过後,东奔西走,叫做「钻灯棚」,亦叫做「走灯桥」,天晴时没有那一天不是这样。
万历年间,我父亲与叔叔辈在龙山放灯,被称为一大美事,而且历年来还仿效龙山放灯的人。第二年,朱相国一家就在塔山放灯。第三年,又到蕺山放灯。蕺山放灯为小户人家仿效,用的是竹棚,大多悬挂一些纸糊的魁星灯。一个轻挑浮薄的人作口号嘲讽它说:“蕺山灯景实堪夸,葫篠竿头挂夜叉。若问搭彩是何物,手巾脚布神袍纱。”由现在绍兴的灯景来想这首诗,我认为并不是不好。
张岱《绍兴灯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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